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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景常:上海交大1939届校友。
尤其在交大求学时代的情景,感觉记忆犹新,感念至深,想起来颇多回味之处。我一生中经历过许多事情,但很少去回忆它们。只有求学时代的事,觉得如影随形,印象特别深刻,时时令人怀念,好像夏夜天空中的明星,在回忆中闪闪发光。尤其在交大求学时代的情景,感觉记忆犹新,感念至深,想起来颇多回味之处。
一 入学考试
1935年秋我报名投考交通大学,考试前夕抵沪,宿于徐家汇的一个小旅馆中。忽感腹痛异常,店主人给我一杯黑色汤药,叫我喝下去,我不分皂白,闭目一饮而尽,果然不久腹已不痛。方欲入睡,而邻室男女旅客高声谈笑,以致通宵未合眼。翌晨即赶到交大考场“文治堂”。第一场考化学,限3小时交卷。题目之多,连数都数不清。每一大题下有很多小题,而小题并不小,内容非常复杂。奋笔疾书,只有写的时间,没有想的时间,更没有稍停休息的时间。考场悬有数尺见方的白纸一叠,上写时间几点几分。每过半小时,撕去一张,以通报时间。共撕去6张,表示时间已到,
考场肃静无声,只听到钢笔沙沙地响。偌大的考场,坐了黑压压的满场考生,此时如有银针坠地,或许也可听到声音。一出考场,莫不唉声叹气:“完了!完了!”立刻收卷,不准稍延。试卷当然是密封的,不写姓名,只写座号。考场肃静无声,只听到钢笔沙沙地响。偌大的考场,坐了黑压压的满场考生,此时如有银针坠地,或许也可听到声音。收卷之后,肃静而退,秩序井然。一出考场,莫不唉声叹气:“完了!完了!”下一场是物理,又是3小时(以后每场都是3小时)。物理的计算题很复杂,题目就占了半张考卷。化学要滚瓜烂熟才能写完,至于写错写对,就无暇校对了。物理则背熟也没有用,大都是转弯抹角的计算难题,熟读课本是毫无用处的。次日又考数学、英语,第三日又考国文,也觉不易。例如国文题有:“《文心雕龙》首章为何?试述其内容。”“我国古代《考工记》的要旨是什么?”国文题有:“《文心雕龙》首章为何?试述其内容。”“我国古代《考工记》的要旨是什么?”等等。3天考下来,筋疲力竭。我在那年高中毕业会考,侥幸考了浙江省第一名,初生之犊不畏虎,所以我大胆选择了当时我认为最难考的交大。考试之后,却叫苦连天,觉得自讨苦吃。为了安全可靠,我又去了浙大,浙大也是很好的理工科大学。后来我做了一个噩梦,梦中从山巅上掉了下来,大惊而醒,可能由于我老怕名落孙山之故。不久报上刊登出来了,见已被录取,而且名列第一。不久报上刊登出来了,见已被录取,而且名列第一。真觉得十分偶然和侥幸。后来又见报载浙大也录取了我,名列第二,为了“远来和尚好念经”,交大较远,我就去交大入学了。入学之后,我发现同班同学,几乎都很聪明而敏捷,我却来自小邑僻壤,自觉有点笨拙。
二 入学之初
新生入学,一部分住在新中院,一部分住在中院。我本来考入电机学院,故住在新中院。新中院是新造的二层未漆楼房,各室之间都有走廊相通。邻室同学,在走廊上相见,抵掌而谈,有的同学有时在走廊上踢足球,健康活泼。课余生活,令人怀念。我同室5人互相照顾,亲若兄弟,我至今仍时时想起那时的快乐光阴。二年级时,我考入机械学院(自动机工程门),住在西斋。入学之初,见一切用英文书写,好像身处异国。老师除国文课外都用英语授课。入学之初,见一切用英文书写,好像身处异国。如课程表、实验报告讲义、考卷等等都是英文的。至于课本,基本上采用麻省理工学院用书,当然是英文的。老师除国文课外都用英语授课。起初觉得很奇怪,后来就习以为常了。好在我在杭高求学时,数、理、化的课本也都是英文的,所以听教授以英语授课,并不觉得困难。
如上所述,我的同学都很聪明,而且勤学,原都是当时著名中学的优秀毕业生,同窗共读,益我良多,如蓬生麻中,不扶自直,我就不敢怠惰了。所以同窗共读,益我良多,如蓬生麻中,不扶自直,我就不敢怠惰了。当时勤学而朴实的学风,对我的将来,很有好处:刻苦耐劳,孜孜不倦。
三 我的老师
我侥幸考上了交大,但这只能说是过了第一关。“过五关,斩六将”,以后关还多着呢!入学后觉得功课不轻,多数老师授课时滔滔不绝,口若悬河,一小时要讲很多内容。很多课程每学期有定期考试两次,一般都在晚上考,一考就是3小时,以避免占用白天上课时间。考物理,同学们喻为“上屠宰场”。尤其是考物理,同学们喻为“上屠宰场”,言其难得要命。特别是计算题,故意出难题,犹如入八卦阵,迷魂阵里很难走出来。
在一年级学力学和热学时,我的物理老师是交大科学院院长 裘维裕 先生,童颜鹤发,带着金丝边眼镜,目光四射,炯炯有神。上课时,黑板后面的两扇大门忽然开启,他即从中出来,到讲台上站着。同时助教 王 先生即来散发 裘 先生编的英文讲义。然 后裘 先生立即开始口若悬河地讲课,全用英语讲授,非常流利清楚。那种清瘦潇洒的学者风度,令人至今难以忘怀。但是他的定期考试之难,至今想起也心有余悸。那种清瘦潇洒的学者风度,令人至今难以忘怀。但是他的定期考试之难,至今想起也心有余悸。一直要等到以后发下批过的考卷,才能如释重负。
在二年级时,是 赵富鑫 先生教声学、光学、磁学和电学。他对物理,也是滚瓜烂熟,无书无稿,只发讲义,一边滔滔不绝地讲,一边笔走龙蛇地写黑板,刚写满两块黑板,即闻下课铃响,每次上课差不多都是如此,掌握授课的时间,竟如此准确。他的定期考试,其难度与 裘 先生的如出一辙。
杜光祖 先生教我们应用力学。他的声音非常轻,点名时一不留神,就不及报“到”。讲课时声音也低得刚能听见。但他深入浅出,引人入胜,言语不多,意义很深。课堂中鸦雀无声。他在黑板上徒手绘图,圆者如用圆规画出,方者如用直尺画出。几个简图,便把道理说得清楚透彻。我至今还记得应用力学方面的主要原理,不致搞错,对工作很有帮助,都出自杜师之赐。简单几句话,把容易混淆的概念都说清楚了。每到下课铃响,同学们还舍不得走。他说得一口道地的上海话,简单几句话,把容易混淆的概念都说清楚了。
他既讲课,又指导实践,又亲自带我们下工厂指导实习,又教我们开汽车,从理论到实践,一手包了下来。 黄叔培 先生讲汽油机和柴油机,我也很爱听。他虽是广东人,但英语十分流利,据说他是中国派出去的第一位内燃机专业的留学生。他既讲课,又指导实践,又亲自带我们下工厂指导实习,又教我们开汽车,从理论到实践,一手包了下来。
钱迺桢 先生讲内燃机,如数家珍,一口英语,如长江大河,滔滔不绝,但有一点乡音,我们背后偷偷地学他。
如果答案的数值错了,就是方法对,也要算做错,也要扣分。 陈石英 先生教热力工程学。一丝不苟,苦口婆心,对于每个定义解释得一清二楚,毫不含糊。而且要我们锻炼表达能力,答考题规定在多少字之内解答,要求以极为简明的英语答出来。万一字数超过规定,或用字不当,他用红笔改正,并酌予扣分。如果答案的数值错了,就是方法对,也要算做错,也要扣分。因为他说,将来到工厂工作,把数字算错了,会造成很大的损失,计算方法虽对,也没有用。我以后从事设计工作,把 陈 先生的话牢记在心,对数字要校对无误才放心。 陈 先生要我们用步数测量距离,谓对工作中有用。他想竭力训练我们将来成为胜任的工程师。
李泰云 先生教我们金工(机械加工)的实习操作, 蒋汝舟 先生教我们锻冶、翻砂、木工,都亲自操作示范,并要求我们亲自动手。我因力气太小,执大锤打铁最感吃力,但也不得不打,往往弄得汗流浃背。动作不正确时,老师一一手把手校正,决不随便放过。这种精神和习惯,使我们以后的工作也受益匪浅。这种精神和习惯,使我们以后的工作也受益匪浅。
还有 张寰镜 先生教画法几何, 金肖宗 先生教材料力学, 蔡有常 先生教机构学, 马翼周 先生教航空发动机, 沈三多 先生教机械设计, 曹凤山 先生教直流电机, 张怀义 先生教高等化学, 胡敦复 先生教微积分,其他诸师,都苦口婆心,惠我良多,对我以后的工作很有裨益。饮水思源,终生铭感。以及其他诸师,都苦口婆心,惠我良多,对我以后的工作很有裨益。饮水思源,终生铭感。
四 通宵游行
1935年一年级时,有一天下午4时左右,忽然听得一声哨响,由学生会召集全体学生在操场上集合,为反对日伪机构“冀察政委会”成立,立即出发游行,向上海市政府请愿。抗议当时日本为蚕食华北,利用汉奸殷汝耕建立该机构。沿路别的大学学生也陆续加入游行队伍,如光华、复旦、大夏等学校。队伍越走越长,声势越来越大,慷慨激昂,气贯长虹。整整走了一夜,次日凌晨才到市府门前,大声呼叫“市长出来”。那时我们忍饥耐饿,声嘶力竭,叫了好久,仍大门紧闭。我们就坐在地上,挥拳呼叫。忽有一人出来,拿着一箩面包,说要分给大家充饥,大家大叫不要面包,只要市长出来。并高呼打倒汉奸、打倒帝国主义的口号,表现出学生大无畏的爱国主义精神。这些文弱书生,居然能发出这样大的精神力量,这是为救亡图存的爱国思想所激发的。结果市长出来了,接受了学生们惩治汉奸和取缔伪组织的要求,立即上达。我们才登上归途。我们自学校出发游行时,没有吃晚饭,走了一夜,也没有吃早饭,也不吃“恩赐”的面包,其疲惫饥饿可知,又走了一天才回到学校。这些文弱书生,居然能发出这样大的精神力量,这是为救亡图存的爱国思想所激发的。
五 听Bohr演讲
工程馆外车水马龙,原来丹麦核物理学家Bohr来我校演讲,听者满座。一年级时,有一天,工程馆外车水马龙,原来丹麦核物理学家Bohr来我校演讲,听者满座。那时交大的工程馆,可能是上海最现代化的实验室和工程教学楼,Bohr又是那时极负盛名的物理学家,当然盛况空前。我那时才是一年级学生,当然听不懂。但我还是硬着头皮听完了。只见Dr.Bohr手里拿着原子结构模型,把它转来转去,以不同方向展示。我听得糊里糊涂,以后就把这事淡忘了。10年之后,出现原子弹,我才知道Bohr是最初研究原子弹的学者。当时的交大,居然能请到这样的大科学家来演讲,也是非常难得的,足见名声远播。
我对科学家的崇拜,却早从中小学时代就开始了。我自幼喜看科学家传记,如富兰克林自传、牛顿的故事、爱迪生的故事等。后在震旦大学图书馆里借到爱因斯坦传,看得手不释卷,妄想将来也成为科学家,但我学的是工程,学校的培养对象是工程师,不是科学家,至今仍钦佩科学家,至今仍回忆那次听Bohr演讲的后劲:听不懂也要听到底,真不知天高地厚。这在以后工作时才体会到,所以做科学家之梦,不久便幻灭。但至今仍钦佩科学家,至今仍回忆那次听Bohr演讲的后劲:听不懂也要听到底,真不知天高地厚。
六 工程馆
交大的工程馆,在当时的我看来,真是气象雄伟,富丽堂皇。交大的工程馆,在当时的我看来,真是气象雄伟,富丽堂皇。馆成U字形,U字开口处是大门,入门有一庭院,院中有马可尼铜柱。那时无线电是很时髦的东西,所以无线电的鼻祖受人尊敬。楼上阶梯教室舒适宽敞,长又大的石质黑板几乎与教室齐宽。楼下各种试验室中有各种机械、电机、电报、电话设备等等。还有汞光试验室,光芒耀目,至今如在眼前。初入此馆,真是大开眼界,似乎已进入科学殿堂,颇有幸福自豪之感。
工程馆的南面,有一排工方型的玻璃厂房,门窗和墙都以玻璃制成,采光充分。这是实习工厂。其中有木工厂、金工厂、翻砂厂、锻造厂,供学生实际操作之用。内有教室,先上课,后操作,使理论与实践密切结合。
七 文治堂
这位老校长严格以成绩优劣取舍新生,不管学生的来头多大,如成绩不够格,决不录取。文治堂是以老校长唐文治命名的大礼堂,是开大会、举行演讲会、进行招生考试的场所,规模宏大,古色古香。当时已离职的 唐文治 先生年逾古稀,双目失明,曾来文治堂演讲,勉励同学们勤奋治学,为国努力。据说他是前清翰林,太仓人,以擅长古文著称,但思想较新,办学有方,奠定交大的基础。又据说这位老校长严格以成绩优劣取舍新生,不管学生的来头多大,如成绩不够格,决不录取,足见他的刚正不阿。
校长 黎照寰 先生以及教授们和学生们都去听了,并有来宾很多,真是士女如云,极一时之盛。那天他演讲时,虽双目失明,而精神很好,声如洪钟。听众满座,当时的校长 黎照寰 先生以及教授们和学生们都去听了,并有来宾很多,真是士女如云,极一时之盛。
文治堂是交大的中心,也可以说是交大的象征。数年前我回到母校去,特地去找文治堂,但已找不到了,显然已被拆除了。陪我的两位老教授是从别校调来的,他们当然不知道文治堂为何物。
昔日的中院,现已改名为“新中院”,而昔日的新中院,已非我初入学时那样全新的未漆新楼,而已斑驳陆离,陈旧不堪,改作他用了。颇有沧桑之感。
心中很是鼓舞:原来母校交大正在飞跃发展!我虽然找不到文治堂,有些怅然,但看到巍峨的新图书馆和正在施工的研究生院高楼,心中很是鼓舞:原来母校交大正在飞跃发展!
八 执信西斋之梦
二年级下学期,在绘图教室中上画法几何课,课间休息时,抽签分配到三四年级学生宿舍:执信西斋。执信西斋,那是多可爱的房子啊,在我看来简直是一所漂亮的别墅,位于学校西北角僻静幽雅之地,好像世外桃源。提到执信西斋,那是多可爱的房子啊,在我看来简直是一所漂亮的别墅,位于学校西北角僻静幽雅之地,好像世外桃源。窗明几净,室外有小池,池中有碑,上刻“饮水思源”4个大字。碑的顶部有齿轮和锤子的模型,象征工程专业。池边草地如茵,南面是福开森操场,是一个网球场,看到高年级学生在这里打网球,常侧目视之,渴望有朝一日我也能在这里打网球,也能在窗明几净的房间里自修,饱享课余游息之乐。这次抽签分配房间意味着上述梦想的即将实现,当然令人兴奋。主持抽签的同学摇号叫号,天真活泼,劲头十足。大家一面摸签,一面大笑,真不知天下有烦恼事。万万料想不到,就在这年的暑假期间,“七七”事变发生了,交大由徐家汇迁入法租界中华学艺社,执信西斋之梦迅速破灭。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。个人的幸福依靠国家而存在,这是千真万确的。个人的幸福依靠国家而存在,这是千真万确的。
数年前回母校,特去执信西斋,见外观完好,只是旧了。室外小池,池中碑刻“饮水思源”4个大字,依然如旧。徘徊久之,不忍离去。房外晾晒衣服不少,想已改为职工宿舍,门窗紧闭,不好进去,只好悻悻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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