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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2年4月,沈为平副校长借进京公差之机,到老校友王福穰家,征集到他1942年在交大读书时的一份作文试卷。当时经老师批改后的原文如下:
登楼赋
壬午之春,吾校于惊涛骇浪之中,辍而复开,校舍则仍假震旦新厦。广屋渠渠,轩敞寡仇。每于课余之暇,临窗而眺。芳草如茵,云罗似锦。亭台掩映,林木萧疏,实尘外之幽构也。转念赤县沉沦,中原板荡。则杜老之忧,仲宣之感,油然而生矣。虽然,通达之士,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,但蕲众志之成城,定卜河清之有日。爰为赋以自励,仿仲宣之体,命之曰《登楼赋》云。
登高楼以藏修兮,时掩卷而凭栏。闲仰观以俯瞩兮,觉地旷而天宽。临广场之无垠兮,铺碧草以漫漫。矗苍穹而摩云兮,缀霞彩之斓斑。红楼兮隐现,大道兮回环。于是,耀灵匿影,白雪歌酣;霓裳曼舞,邀饮未阑。虽桃源之足乐,奈人世之未安。溯扬尘于北海兮,忽寒暑已屡更。金瓯倏其破碎兮,怆铁骑之纵横。嗟流离之载道兮,念故国之可伤。花凄其以色变兮,乌?恻而心惊。凭轩槛以西望兮,意感激而难平。昔子山之羁北兮,伤梁室之无成。随建武而南渡兮,时洒泪于新亭。睹邦家之豆剖兮,孰能如太上之忘情?遭举世之烽烟兮,幸弦歌之未辍。天赋余亦良厚兮,敢玩?而自绝?庶勤学之有成兮,拯斯民于火热。愧才智之鲁钝兮,惜身躯之疲?。羡飞鸟之翔空兮,恨吾人之困穴。忧劳足以兴国兮,余尝闻之先哲。知徒伤之无益兮,念造时之俊杰。送浮云而极目兮,意幡然而转悦。而复兮否极泰来,世事如棋兮,反复难猜。柳依垣而欲绽,梅傍砌而待开。东风兮嘘拂,大地兮春回。
这篇作文包括说明和正文两段,共计500余字,采用中国传统的赋的体裁,一咏三叹,言简意赅,一咏三叹,言简意赅,琅琅上口,文采斐然。琅琅上口,文采斐然。叙景时细腻柔婉,感慨时悲怆难抑,沉郁处催人泪下,激扬处促人奋进,是一篇文、情并茂的小赋。
作者王福穰为交大管理学院财务管理系1944届毕业生,后长期在银行界工作,是我国著名金融投资专家,对我国国际投资工作颇有贡献。1940年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交大。1940年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交大。当时,交大校舍已为日寇占领,被迫暂借法租界内的震旦大学新厦四楼(二医大原址)上课。该教学楼建筑轩敞,二楼还有图书馆,并对交大师生开放。在战火纷扰中,交大暂居此楼,教学不辍,亦为学生之大幸。
1941年12月,太平洋战争爆发,日军侵入租界,学校的命运又岌岌可危,教学一时中辍。一部分学生间关千里,几经辗转,到开办不久的交大重庆分校继续求学。是走还是留?王福穰也觉得很彷徨。他思虑再三,看到黎照寰校长、系主任和几位知名教授都未走,想到上海的学习条件要比重庆好得多,便决定留在上海读书。
1942年春,交大“辍而复开”,在日寇铁蹄下,于夹缝中顽强求生存。这时王福穰升上二年级,主持该级国文课的老师为王遽常。王遽常是著名的国学大师,其道德文章都令人钦敬。王遽常是著名的国学大师,其道德文章都令人钦敬,人们把他与钱仲联先生合称为“江南二仲”(遽常先生字瑗仲)。他原是无锡国专教务长(校长唐文治),此时受聘担任交大国文系主任。大约在4月份,王遽常教授出了2个作文题,其中一个是《登楼赋》,让学生任择一题。《登楼赋》是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(字仲宣)的名篇。王粲生于离乱之时,早年移居长安,曾受到当时大学者蔡邕的赏识。表达了对山河破碎、国土沦丧、时势动荡的忧虑、愤懑之情,抒发了自己在逆境中不甘沦落、勤学自励、盼有所成,以拯民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宏伟志向。17岁时因董卓的部将在长安作乱,他只得南下荆州,投靠刘表,却不被重用。后归投曹操,赐爵关内侯。曹丕登基后,又任侍中。《登楼赋》是他在荆州登当阳县城楼时所作。文中抒发了他登楼远眺时所兴起的乡关之思和怀才不遇的悲愤之情,风格沉郁悲凉。王福穰因为熟读过王粲的《登楼赋》,于是仿而效之,写了这篇作文,把当时在震旦新楼上课的心情记录下来,表达了对山河破碎、国土沦丧、时势动荡的忧虑、愤懑之情,抒发了自己在逆境中不甘沦落、勤学自励、盼有所成,以拯民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宏伟志向。
辅助 王遽常 先生的田一贯讲师将作文批改后,判了85分,呈 王 先生审阅。王对学生的作文卷,阅后一般不加批语或只简单地批注二三字。缠绵悱恻,颇有得于骚人之旨。但对这篇作文,他却破例地用章草体在卷末批了“缠绵悱恻,颇有得于骚人之旨”12个字,最后,还署了一个较小的“遽”字。看得出他对此文评价颇高。受了老师的激赏,王福穰视之为至宝,便珍藏起来。解放初,王福穰奉命调京工作。千里迢迢,不胜负荷,遂将大学时代的书籍、日记和诗稿等都忍痛丢弃,但他珍视的这篇作文却一直带在身边。文革开始后,王福穰未能逃过此劫,所有的文稿、日记、诗稿及照相簿等几乎悉数被抄,这篇《登楼赋》也未能幸免。后来每当思及此事,他总会唏嘘不已。不料8年以后,他从干校回到财政部工作一年多,被抄去的物资竟原璧归还,这篇作文稿又回到他手中。失而复得,使他喜出望外,尤感珍贵。
在1993年8月的一次会议上,王福穰遇到人民出版社的张慎趋。张也是无锡国专毕业的,也曾受教 于王遽常 先生。两人很自然地谈到他们心仪的名 师王 先生。王福穰提及自己保留的有 王 先生批注的这篇作文,立即引起了张慎趋的浓厚兴趣。不久,他就特意赶到王家,借去作文稿复印了10多份,分送给他无锡国专的老同学,其中包括当时《人民日报》的总编、新近出任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首任院长的 范敬宜 先生。
(王福穰手捧捐赠证书与沈为平副校长合影)
范 先生在上海生活多年,对交大的历史颇有些了解,阅后大为感动,觉得深受启发,写了《交大的启示》一文,用“卫晋”的笔名发表在1994年10月14日的《人民日报》上。其时交大正开始筹备百年校庆,为此,学校充分利用丰富的爱国主义教育资源,整修了原有的“五卅”纪念柱、史(霄雯)穆(汉祥)二烈士墓等,并已着手筹建校史博物馆。在文中,范主编为交大的这一举动击节叫好,要善于发现并利用身边活生生的教育资源,去启迪后人。并以王的这份作文卷为例,摘取部分章句,阐述了其中蕴涵的教育意义,提醒人们要善于发现并利用身边活生生的教育资源,去启迪后人。
王福穰本人当时却不知道自己52年前的一篇习作居然登上了大报。一年后,他从老同学处获悉此事,并告知张慎趋,两人拟分头查找,却因线索不明,只得作罢。2001年下半年,张慎趋看到《新华日报》转载的 范敬宜 先生发表在《人民日报》的一篇文章,题目为《书法?学问?人格》,是为纪念 王遽常 先生100周年诞辰所写的。由此展开联想,估计6年前的那篇文章也是 范 先生所为,很可能就刊登在《人民日报》上。他不辞辛苦地在人民出版社图书馆翻阅当年的《人民日报》,终于找到《交大的启示》一文,并从上海博物馆王运天编撰的《 王遽常 先生年谱》中查实“卫晋”是 范敬宜 先生的笔名,遂将《交大的启示》复印一份寄给王福穰。但因报纸是缩印合订本,复印件很不清楚。王福穰又托一个上海的亲戚到华东师大图书馆另复印了一份。恰逢交大1944/45级校友正在筹备编辑《同窗回忆录》,他想既然这篇短文深具教育意义,范主编又如此欣赏,不妨将它登出,便将《登楼赋》和《交大的启示》一起寄给总编徐修成级友。徐修成觉得这篇《登楼赋》含义深厚,文书并茂,遂将复印件送交校史博物馆。
这份“资源”今天能在交大展出,肯定会在广大师生心中激起波澜。 范 先生在《交大的启示》中还相信,在交大校史博物馆中一定会有大量珍贵的实物,说“如果这份‘资源’今天能在交大展出,肯定会在广大师生心中激起波澜”。校史博物馆虽然一直致力于校史文物、文献的征集工作,但因不知“卫晋”的真名实姓,无法联络王福穰学长,直到《交大的启示》一文登出8年后才征得这份宝物。
古有王羲之,今有王遽常。王遽常的章草书法也别具一格,恣意纵横,既潇洒飘逸,神采飞扬,又古拙可爱,质朴自然,形意翩翩,为世所重,日本人竟有“古有王羲之,今有王遽常”的赞辞。所以这十几个字的批语又给我们多提供了一副难得的书法作品,可以赏玩。
这正是交大悠久的爱国主义传统及办学传统的具体反映,值得今天的学子深思和学习。看了这篇文章,我们可以获得不少启示。我们首先惊叹于老交大学生的文学素养之深厚,老师要求之严格,对如此文采飞扬的佳作也只给了85分,并对当时在日本铁蹄下,交大老师不顾杀身之祸,毅然出这样的作文题,而学生亦无所畏惧,直抒胸臆,深表钦佩。这正是交大悠久的爱国主义传统及办学传统的具体反映,值得今天的学子深思和学习。
(作者:上海交大档案馆研究员,编审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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